教育的健康回報及其隊列差異

　　摘要：在我國經(jīng)歷巨大的經(jīng)濟社會變遷過程中，作為人力資本的教育對不同出生隊列群體的健康回報及其演變是否一致？本研究應用隊列效應與累積劣勢的理論視角，采用歷時16年的CHNS追蹤數(shù)據(jù)和成長曲線模型，發(fā)現(xiàn)教育的健康回報在不同隊列中有差異性。在20世紀40年代以前的出生隊列中，教育對健康呈負向影響；40-50年代出生隊列，教育對健康沒有影響；60年代以后出生隊列，教育對健康有正向影響。50年代及以后的出生隊列，教育的健康回報隨年齡增長而累積。本文還分性別進行了分析，發(fā)現(xiàn)教育對女性產(chǎn)生正向影響的隊列比男性要晚。隊列效應分析揭示了中國語境下獨特的健康不平等及其演變。
　　關鍵詞：健康不平等；教育；隊列效應；人力資本
　　中圖分類號：C92-05；G40-0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49（2018）02-0069-11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18.02.007
　　健康回報是教育作為人力資本的一種非常重要的非物質性回報，也是人口學與社會學界長期關注的重點。過去半個多世紀以來，我國在教育與健康方面經(jīng)歷了長足的發(fā)展，平均預期壽命從1950年的40歲增長到2000年的71.5歲，教育分布則從1950年文盲占成人的80%提高到2000年全民普及義務教育。教育與健康分布在幾代人之間呈現(xiàn)出如此巨大的變化，有必要從生命歷程的角度梳理二者之間的作用機制。具體地說，我們關心教育在不同隊列群體中的健康回報是否一致？隨著年齡增長，健康不平等的發(fā)展趨勢及其隊列差異又是什么？
　　一、文獻綜述
　　教育作為社會經(jīng)濟地位的一個關鍵性衡量指標，和職業(yè)、收入、財富等一起，被稱為影響健康的根本性因素。大量研究發(fā)現(xiàn)，在西方國家，教育程度高者，總是比教育程度低者活得更健康、更長壽。教育程度高的人群擁有良好的健康狀況，較少受疼痛的侵擾，較少患慢性疾病或精神抑郁，到老年期生活更能自理，身體失能情況較少，死亡率較低，并且更長壽。即便在控制了個人家庭背景和人口學因素后，研究者們依然能以一種層級的方式來預測健康（education-graded health）。
　　教育是影響健康的一個關鍵性資源，這源于教育的人力資本性質：教育自身是一個資源，還能促進其他資源的產(chǎn)生，同時還是一種有效達成目標的能力。教育對健康的促進體現(xiàn)在四個方面：其一，提高經(jīng)濟能力，如工作、職業(yè)與收入。教育對健康的促進遠超過經(jīng)濟能力的提高。其二，教育能提高個人的心理能力，包括對環(huán)境的控制感和面對壓力的調控能力，這對心理和生理健康都頗有裨益。其三，教育能促進人們的健康行為，比如不抽煙、少喝酒、多運動、及時就醫(yī)，以及不良生活習慣的改變等。此外，教育還能幫助個人更快、更好地接觸到最新的健康知識與技術，從而有助于個人健康和壽命的提高。
　　盡管國外研究顯示教育是影響健康不平等最重要，也是最穩(wěn)健的因素之一，在我國的相關研究中，教育對健康的影響還沒有較為一致的發(fā)現(xiàn)。有研究認為教育對城鄉(xiāng)居民健康有層級性的正向回報：即具有高中文憑者其健康優(yōu)于初中畢業(yè)生，初中生則優(yōu)于沒完成義務教育者。但也有研究者認為，教育的健康回報僅僅體現(xiàn)在是否完成了小學教育，在初中及以上人群中教育并沒有導致健康差異。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在我國教育對健康的影響比較微弱，且僅對男性有些許的健康回報，對女性幾乎沒有影響�？偟恼f來，教育對我國居民健康的影響，并不如西方國家中那么重要和穩(wěn)健。
　　二、理論框架與研究假設
　　從教育對健康影響的人力資本假說來看，教育一健康關系在我國研究中的不顯著性比較令人費解。生命歷程的理論視角可能有助于我們理解這一現(xiàn)象。生命歷程理論關注社會變遷和時間發(fā)展對個人的影響，它強調時間維度的重要性。在個體層面，個體的特征會隨著年齡而變化（within-person variances of aging），這稱為年齡效應。在群體層面，個人之間的差異也會隨著時間而變化（between-person differences），包括歷史時間（period time）和出生隊列（birth cohort）。群體問關系的隊列差異就是隊列效應的體現(xiàn)。
　　研究議題一：教育一健康關系的隊列差異性
　　隊列效應的倡導者萊德（Ryder）認為，出生隊列是社會變遷的載體；只有通過對出生隊列的研究我們才能真正理解我們所經(jīng)歷的社會變遷。在中國語境下，教育與健康的關系可能會受到社會變遷的強烈影響而呈現(xiàn)出顯著的隊列差異性。首先，新中國成立以后，中央政府強調工人、農(nóng)民職業(yè)在社會中的主導地位，因此，在建國的前30年，教育并不是促進個人職業(yè)和收入的重要因素②；經(jīng)濟改革以后，教育重新確立了人力資本的地位。故此教育對早期隊列和晚近隊列社會地位獲得的影響是不一樣的。其次，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前30年，我國政府將基本公共衛(wèi)生服務放在優(yōu)先發(fā)展的位置，長期強調為工人和農(nóng)民提供可及的衛(wèi)生保健服務和疾病預防知識。因此，受教育程度較低的工人、農(nóng)民所獲得的衛(wèi)生服務和掌握的健康知識，至少在市場轉型前，并不比教育程度較高的所謂知識分子少。這自然會降低教育的健康梯度。因此，從人力資本的角度來分析我國教育與健康的關系，我們并不能得出教育必然帶來健康回報的結論，至少對早期出生隊列而言。
　　研究假設1：教育的健康回報具有隊列差異性，教育對健康的影響在早期和中期隊列中的影響應該是微弱的，甚至是不顯著的，但對晚近隊列有正向的影響。
　　研究議題二：教育一健康關系的年齡差異性
　　除了隊列效應之外，生命歷程的另一個重要的時間維度是教育對健康影響的年齡差異性。健康不平等隨年齡的變化趨勢有兩個主要觀點：“累積劣勢理論”與“年齡中和理論”。累積劣勢理論（accumulative disadvantage hypothesis）認為，在生命早期由社會經(jīng)濟地位導致的健康不平等隨著時間而增大。個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比較健康的，但隨著年齡的老去，個人健康呈下降趨勢。社會底層人士的健康下降得更為迅速，因為他們長時間地暴露在健康風險性因素中，更易危及健康。社會劣勢群體的健康就處于一種持久的，甚至逐漸增大的劣勢狀態(tài)。這也被稱為健康不平等的“發(fā)散效應”（the divergence effect）。另外一種觀點是“年齡中和效應”（age-as-leveler）。該觀點認為，從青年期到中年或老年早期，教育和收入導致的健康不平等呈擴大趨勢，但進入老年階段，健康不平等會得到緩解。因為隨著人們步入老年期，生物性衰老更能預測個人健康，社會經(jīng)濟因素對健康的影響就下降了。這一現(xiàn)象又被稱為“發(fā)散一收斂效應”（divergence-convergence effect）。這兩種競爭性的假說在中國研究中都得到了一定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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