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頤:語言的力量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各位朋友,我非常高興今天有機會和大家互相探討這個問題——語言的力量。我是研究中國近代史的,當然以近代中國的新詞為中心。大家知道,在人類的相互交流中,最重要的工具就是語言。而語言本身又是最重要的文化載體。

  

  一、語言的發(fā)展能導致社會的變化

  

  語言的發(fā)展主要表現為新詞匯的產生,新詞匯表示新事物的引進,新事物包含著新知識,新知識孕育新的話語體系,這些將導致社會的變化。

  大家知道,語言的發(fā)展最直觀的表現之一就是新名詞的產生。一種新名詞就表示一個新的事物。人們在和別的民族交往過程中,不斷會傳遞一些新的詞匯。這些新詞傳進來以后,往往有幾個層面的意義:最表層的就是表現新事物、新知識。比如我們現在在這里用麥克風,“麥克風”就是一種外來的新事物,中國原來沒有這種事物,你必須用這個新詞描繪它,給它進行定義。那么在這個表層面之下,還有進一步的意義,就是一種新的知識。人在麥克風之下說話為什么聲音這么大?現在聲、光、電繁榮知識告訴人們聲波怎么轉化成電磁波等等,這是一種新的知識。再進一步說,在這種新事物、新知識之下,還有一個層面影響更深遠,就是一種新的思想、新的觀念、新的價值體系,用現代的話說叫新的話語系統,這是更重要的!附帶說一下,“麥克風”是最早的音譯,后來改用“話筒”,“麥克風”幾乎已從我們的語言中退出,但現在人們又開始越來越多地用“麥克風”,還發(fā)展出“耳麥”、“麥霸”等等。同樣,“巴士”也是一種車的音譯,早已被“公共汽車”、“面包車”取代,但現在又“卷土重來”,有“大巴”、“中巴”、“小巴”,還有的城市成立了“巴士公司”。從這種音譯詞的消失到重現,如果仔細探究,后面有很深的社會背景呢。

  比如說近代引進的一些新詞:“科學”、“民主”等,這與中國傳統的格物、民本已經是完全不同的話語了。我們也知道比如說“黨”,這個詞在中國傳統漢語里也有,但那是一個很負面的意思,直到今天這種負面的意思在語言中也還存有遺跡,像我們說“君子不黨”、“結黨營私”,“死黨”等。但是,黨這個詞在近代從外國引進后,就相當程度修改了中國傳統漢語中“黨”這個詞匯的意義!包h”這個詞幾乎完全成為具有現代政治意義的一套話語,對中國社會的影響深遠。又如勞動、勞動者、勞動階級、勞動神圣這些詞,對中國近代政治、對鼓舞人民參加社會活動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我還要特別說說“革命”這個詞,因為以“革命”為代表的這套話語是中國近代社會劇烈變化的一個助燃劑。

  梁啟超在1902年專門寫過“釋革”這篇文章,他說漢語“革命”含有英語Reform和Revolution這兩個意思:Reform是根據一個事物本來的面目而進行的一些改良、改善,比如像英國1832年的革命實際上就是Reform。而Revolution的意思則是像輪子一樣,把一個事物完全顛倒了,比如說法國1789年的Revolution就是革命。梁啟超當時在日本,日本人把這兩個詞分別翻譯成改革、革新和革命。日本人借用了漢語中“革命”這個詞,但漢語中提到的革命是指王朝的易姓,新王朝推翻了一個舊的王朝,所以不是現代意義上的革命。1904年的時候,梁啟超又寫了《中國歷史上革命之研究》,他把革命分了三個層次,認為革命有狹義、次廣義和最廣義三個層次:最廣義的革命是指社會上一切有形無形之事物所發(fā)生的大變化,不論是觀念的、物質的,還是一個制度發(fā)生的根本性的變動;
次廣義的革命就是指用暴力手段,用一個新時代取代一個舊時代;
最狹義的革命是指專用兵力來推翻中央政權。

  現在“革命”已是一個常識性的詞,但剛剛引入中國的時候,人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梁啟超就對革命這個詞做很多解釋。

  剛才這幾個例子說明,新詞的引進,實際上就是一種新事物的引進,新事物包含著新知識,新知識之下孕育一種新概念、新的價值體系、新的話語體系。這些新的觀念、新的話語體系必將導致社會的變化,F在我們語言中的“黨”與傳統的“黨”完全不同,所說的“革命”與傳統“成湯革命”、“湯武革命”中的“革命”完全不同。新詞引進說明,在人類交往的過程中,不同的語言總是在互相影響。

  

  二、不同語言的相互影響是不均衡的

  

  語言是非!皠堇钡摹T趯嶋H情況中,語言的影響主要是單向的,即從經濟、文化、政治發(fā)達的地區(qū)向落后地區(qū)流動

  我們知道,在不同國度、不同民族,甚至同一國家內不同地區(qū)之間,都各有各的語言,像咱們國家就有許多方言。隨著人類交往的增加,不同的方言,不同的民族、不同國家的語言總是在互相影響。但是通過研究語言互相影響的歷史就會發(fā)現,語言的影響并不均衡。從語言影響的強弱可以看到一個國家經濟力量的強弱,或者可以稱之為包括政治制度在內的“軟力量”是強還是弱。

  我們通過觀察中國近代詞匯以及其他地方、民族詞匯的發(fā)展變化,不難發(fā)現,實際上語言也是非!皠堇钡。從道理上講,不同民族、不同國家的語言影響應該是相互的、平等的、雙向交流的。但在實際情況中,語言的影響主要是單向的,即從經濟文化發(fā)達的地區(qū)向落后地區(qū)流動。要想取得與他人的平等權,自己的經濟、文化、政治要足夠發(fā)達、強大。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人們從心理上愿意使用經濟文化發(fā)達地區(qū)的語言。

  經濟文化發(fā)達,這個民族或地區(qū)所用的語言有優(yōu)勢,那些經濟、文化落后的地區(qū)就受它的影響;
反之,落后地區(qū)的語言、方言很少能影響經濟發(fā)達地區(qū)。比如今天我們稱東亞的一部分地區(qū)為“漢字文化圈”,因為過去像朝鮮、日本這些地方都使用漢字。在當時,中國的經濟發(fā)達、文化燦爛,比其他國家強,所以中國的文字、語言就影響了它們。

  再舉一個例子:東晉的時候,那些“南渡”的貴族、士族以說洛陽話為榮,歧視當地的吳語,因為吳地當時不如中原文化發(fā)達,說洛陽話一方面是思鄉(xiāng),一方面是“雅”的象征。但現在,“吳儂軟語”已不再被當作低級、落后的象征了。

  現在好多外鄉(xiāng)人到上海、北京這樣的城市,如果想在那兒扎根,就要盡量說上海話和帶著京味兒的普通話。當然也不是只有中國這樣,在法國作家巴爾扎克的小說中,也經常寫到外省的青年到巴黎去奮斗,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首先就要盡量脫掉外省的口音,變?yōu)榘屠杩谝簟R郧岸韲馁F族都是以說法語為榮的,他們彼此交談都要說法語。他們就是說俄語的時候,都故意有一點法國腔。貴族家庭都要請法國家庭女教師,以至舊的俄國小說中經常的情節(jié)是家庭男主人與法國女教師的曖昧關系。我記得著名的小說《安娜·卡列妮娜》好像就是以女主人公哥哥和法國家庭女教師的曖昧關系引發(fā)家庭矛盾,她去調解引發(fā)開頭的。為什么俄國貴族要說法語呢?因為他們自己都認為,在當時世界上,或者說在歐洲文化圈里面,俄國的文化不如法國的,所以他們的上層人以說法語為榮,作為身份的一個高貴的標志。現在你到北京“國貿”附近的咖啡館坐坐,就會聽到那些“白領”們說話時不時夾雜英語。

  這種心理,你可以不喜歡、不贊同,甚至說是“不健康”,但千百年來就是如此。

  第二,經濟文化發(fā)達地區(qū)的語言更容易大面積流行。

  英語是現在公認的“強勢語言”,但其中許多音樂方面的詞匯,卻是來自意大利語,說明意大利音樂的發(fā)達,英語再強,在這方面也不能不受它的影響,從中吸取詞匯。

  再比如近代上海是近代中國的經濟、文化最發(fā)達的地方,所以它的方言詞匯就有可能進入普通話,成為全國通用的語言。例如我們經常用的“尋開心”、“陰陽怪氣”等,原來都是上海方言。北京是“首善之區(qū)”,京話當然更容易在全國流行,隨著電視的普及,一些帶有北京特色的文藝作品在全國流行更快,于是那種北京街頭巷尾的語言和一些北京方言,也更快在全國流行開來。改革開放以后,廣東省的經濟發(fā)展快,于是粵語北上,形成了粵味的普通話:吃完飯了“埋單”,把一個事情“搞定”,還有“生猛”、“炒魷魚”等等。我1984年到廣東出差的時候,見到很多美發(fā)店有一個字是“焗”,不知道念什么、什么意思,才知道就是“蒸”的意思,現在北京的大街上滿街都是“焗油”、“鹽焗雞”什么的,沒有寫“蒸油”、“鹽蒸雞”的。有意思的是,“埋單”被普通話改造成“買單”,一些廣東人反而認為“破壞”了粵語的“純潔”,提出抵制、反對,說是要“保衛(wèi)粵語”。我開玩笑說,這些年粵語對普通話的“破壞”還少!這種只允許粵語“破壞”普通話,不許普通話“破壞”粵語的觀念,與許多人認為這些年粵語大大“破壞”了普通話的“純潔”性,所以要抵制、反對粵語的觀念一樣,都是“語言原教旨主義”。

  事實說明,只有政治、文化中心或者經濟發(fā)達地區(qū)的語言,才有可能“大面積流行”,它的一些詞匯才可能成為官話、普通話的一部分,而其他經濟不發(fā)達地區(qū)的語言只能是邊緣,很難登大雅之堂。

  第三,經濟文化不發(fā)達地區(qū)的詞匯、語言,需要一種權威的認可才能進入主流語言。

  上面兩種是通常的情況。大家可能會提出反對的例子。比如我國的東北農村經濟文化就不十分發(fā)達,但像以趙本山為代表的東北小品演員卻很了不起,把一些東北土話,像“忽悠”這個詞,楞是靠自己的表演、自己的才華使其逐漸成為全國的流行詞匯。但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趙本山的語言在電視小品中本是作為“笑料”出現的,也是通過中央電視臺這種權威的認可,才開始在全國流行的。這就說明,一個經濟文化落后地區(qū)的詞匯、語言,要想進入中心,成為流行語、普通話的“一分子”,實際上仍要經過文化中心的認可之后,才能夠進入主流語言中,這時才能取得一定的話語權。

  

  三、中國近代的新詞是怎樣登上歷史舞臺的

  

  鴉片戰(zhàn)爭之后,中國文化遇到了一種新的挑戰(zhàn),這時候中國開始一點一點地接受了新的詞匯,新詞開始進入了中國人的語言中,并影響到中國人的思維。

  咱們現在要講一下中國近代的情況。在近代以前的東亞文化圈之內,中國文化確實是最優(yōu)秀的,所以中國認為我就是天下,我就是世界。鴉片戰(zhàn)爭之后,中國文化遇到了一種新的挑戰(zhàn),這時候中國開始一點一點地接受了新的詞匯,新詞開始進入了中國人的語言中,并影響到中國人的思維。

  1.反對者也不得不使用新詞

  新詞剛開始產生的時候,也是往往被別人作為笑料的。比如當時有幾句打油詩:

  “陽歷初三日,同胞上酒樓。一張民主臉,幾顆野蠻頭。細崽皆膨脹,姑娘盡自由。未須言直接,間接也風流!

  “處處皆團體,人人有腦筋。保全真目的,思想好精神。中心點最深,出門呼以太,何處定方針!

  大家聽了可能會覺得這個有什么好笑的。但當時“團體”、“腦筋”、“目的”、“精神”、“中心點”、“以太”、“方針”這些詞都是中國人聞所未聞的“新詞”。這些新詞進來的時候確有很多人嘲笑,曾遭到了強烈的反對,F在人覺得一點不好笑的詞匯,在當時就被認為十分可笑。

湖南有一個保守派人士叫葉德輝,在維新運動時就痛斥這些詞,提出來要辨文體,他指責說:“異學之詖詞(按:詖音“畢”,詖詞指邪僻的言論)、西文之俚語,與夫支那、震旦、熱力、壓力、阻力、愛力、抵力、漲力等字觸目鱗比,而東南數省之文風日趨詭僻,不得謂之詞章。”當時維新運動在東南影響比較大,維新派的報紙上這些新詞匯用得多,他認為這種文風就不能成為詞章。(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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