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眾生相|眾生相

　　百度是個復雜的矛盾體，討伐者稱其為竊賊、強盜和流氓，支持者則認為百度為自己提供了一個免費的大糧倉，更多的大多數用戶則在沉默中為百度積累著流量和市場。 　　 　　百度真是一個讓人愛恨交織、一言難盡的家伙。
　　它不乏討伐者，音樂人、作家指責百度是“竊賊”，竊取了他們的作品；中小網站站長抱怨百度是“強盜”，競價排名強行侵吞了他們的血汗錢；清華教授控訴百度是“流氓”，傷害了他的名譽權……這是一串長長的名單。蔡繼明說第一次向法院提出起訴百度侵權時，被告知不能立案―因為起訴百度的人實在太多了。
　　百度同樣也不缺支持者，雖然公眾輿論界甚少看到百度的擁躉，但現實的商業(yè)世界里，百度的用戶節(jié)節(jié)增長，到2010年年底，百度已經占據已經83%的搜索引擎市場，哪怕是那些正在或曾經和百度交戰(zhàn)的人，都無法完全放棄百度的搜索功能。
　　
　　兩個“憤怒的小鳥”
　　3月15日，消費者權益保護日，這天對百度的討伐也達到了頂峰，韓寒、賈平凹、李銀河等50位作家聯名發(fā)布了《三一五中國作家討百度書》，指責百度“已經徹底墮落成了一個竊賊公司，它偷走了我們的作品，偷走了我們的權利，偷走了我們的財物，把百度文庫變成了一個賊贓市場。”
　　對作家和出版商而言，百度文庫就是一個噩夢―收錄了近300 萬份未經授權的小說類文檔，幾乎囊括了近十年來暢銷書小說類排行榜上前十名的圖書。
　　“這對作家和出版行業(yè)傷害非常大，當侵權和盜版變得這么容易，規(guī)模這么巨大，這么有組織，成體系，如果所有的互聯網企業(yè)都這么干，沒有人會買書，寫作掙不到錢，沒有人會寫作，整個行業(yè)就完蛋。”磨鐵圖書總裁沈浩波稱“這不是危言聳聽”，音樂行業(yè)是前車之鑒，“已經倒在百度ＭＰ３那兒了，差不多干掉了一個行業(yè)了�！�
　　為了避免重蹈音樂行業(yè)的覆轍，作家和出版商們成立聯盟，聯手發(fā)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維權行動。在討百度書發(fā)出之后的第9天，代表們迎來了第一次和百度的談判。
　　這是一場令他們啼笑皆非的談判。談判的前一天，沈浩波得知百度的談判代表從原來的2個副總裁變成了3個總監(jiān)，到了談判現場，一交換名片之后發(fā)現只來了一個公關總監(jiān)。參與此次談判的一位作家代表甚至認為，“這更像一場產品推介會”―“我們的核心訴求全部被駁回，對方一直在展示,如果你們和我們合作，前景如何美妙，大多時間他們都在推介他們的產品和思路�！�
　　4小時的談判拉鋸戰(zhàn)后，作家聯盟對外宣稱談判破裂，一時輿情洶涌。兩天后，百度的態(tài)度急轉直下，先是在3月26日發(fā)出一份聲明，稱傷害了一些作家的感情并表示抱歉，會在未來3天內徹底處理百度文庫內未經授權的文學類產品，并提出了通過DNA比對系統防止盜版；接著3月28日的李彥宏放言“管不好百度文庫，就關掉”。截至3月31日，百度已刪除了280多萬份文學作品類文檔。
　　“這是受到了輿論的壓力，百度只有簡單姿態(tài)，沒有本質的變化，不過是文字游戲。”部分作家代表對百度的示好并不買賬，百度提出的ＤＮＡ比對被沈浩波斥為“黑社會保護費”模式，“你得把作品給我，我給你掃描辨識，別人就傳不上來了，如果我不給你呢？你的侵權就沒有任何責任了嗎？如果我不把作品給百度，就不受到保護了嗎？”
　　沈浩波認為“百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數字盜版模式，今天刪了，過兩天又會有人重新上傳，這是分分鐘的事”，所以要繼續(xù)觀察，還會成立一個機構，針對百度為首的互聯網盜版，長期幫助權利人維權和訴訟。
　　或許是為了響應作家聯盟，也或許是借助輿情讓自己的利益“翻身”，幾乎與作家聯盟同步，音樂人也開始了新一輪的維權行動。3月29日，高曉松、小柯、張亞東等音樂人成立了“華語音樂作者維權聯盟”，要求百度公開道歉、停止盜版音樂侵權、賠償過去十年中音樂人應得的收入。
　　音樂人討伐百度已持續(xù)多年，不少人都認為，百度ＭＰ３搜索將華語音樂拖入了泥潭，高曉松曾在微博上將百度稱作“音樂圈最切齒的仇人”和“奴役音樂家的吸血鬼”。此前，無論是環(huán)球、華納等唱片公司，還是周云蓬等著名音樂人，都曾提起過對百度侵權的訴訟，但無不以失敗而告終。
　　
　　分享與權利孰重孰輕
　　就在兩個“憤怒的小鳥”聯盟加緊維權的同時，25歲的小武買了個1000Ｇ的硬盤，用來儲存他在網絡上搜羅的電子書、音樂、電影等免費資源。小武是網絡免費資源的狂熱愛好者，他承認搜集來的這些資源中肯定有侵權，因為他下載的每一部的電影上面都有“請在24小時內刪除”的提示，“但誰做過呀？我肯定不會，都裝到我的硬盤里了�！�
　　 作為“骨灰級”用戶，百度文庫2009年上線伊始他就開始上傳五花八門的免費文檔，教案，論文，小說，最多時上傳過1.2萬個文檔。“文庫之初，十分之一的文檔都是我上傳的，只要手里有東西，我都會上傳�！�
　　根據百度文庫的規(guī)則，上傳文檔能積累財富值，小武通過上傳積累的虛擬財富值一度達到60多萬，排名百度文庫財富第一，這些財富值可以讓他從文庫中下載自己想看的東西，小說、論文、學術報告、演講、教案、企業(yè)目錄、項目申報材料，“只要我想搜的，一般都能搜到”。
　　也不是沒有麻煩，某次小武把一個論文上傳到百度文庫后，就收到了作者的投訴，“我也不知道它的作者是誰，但人家跟我說了，我只能老老實實地刪除。”偶爾小武也會擔心侵權問題，作為百度文庫用戶第一名，在文庫成立一周年時他被邀請到百度總部，小武私下里和百度人員聊天時就問到過侵權問題，對方安慰他說，既然是百度的用戶，百度會承擔這些。
　　在小武的字典里，分享比知識產權更重要。小武去百度大廈演講時，一個偏遠地方的教師對他說，百度文庫給他們這些人提供了很多教育資源。小武也覺得自己從分享資源中得到過很多快樂，成為財富值第一之后，不少網友找小武幫忙下點東西時，他都會欣然答應，“幫助別人的感覺很好”。
　　小武坦承這會對出版者造成傷害，但這并不影響他的行動，“對他們的傷害，我裝作不知道。人都是自私的，中國的網絡漏洞很多，現在的規(guī)則是免費，我就適應這個規(guī)則，有免費的就不買收費的，以后要收費，我也會適應那個規(guī)則，付費購買�！�
　　小武并不是一個人。對不少網民而言，他們更擔心的是，百度和作家、音樂人聯盟的戰(zhàn)爭會讓他們看不到免費的書，聽不到免費的音樂。網友“想吃魚的南瓜”就表示，百度文庫整頓讓她很糾結，作為守法公民她支持保護版權；可作為一只書蟲，她又怕沒有免費書看。更極端的觀點也有，比如“我就喜歡看免費書，我討厭整天嚷著版權想榨讀者錢的家伙”，“天下烏鴉一般黑，拿百度開刀也起不到殺雞儆猴的作用，會有‘千度’站起來”。
　　作家慕容雪村在《三一五討百度書》中說，“寬容和自由決不是肆意踐踏他人的權利”，如果所有的書都可以免費閱讀，那么長久下去，必將無書可讀。但對于眾多用戶而言，這些并不是他們考慮的長遠問題。
　　
　　麻煩者百度
　　百度文庫事件不過是百度擴張史上的一個縮影，在數十年的擴張過程中，百度創(chuàng)造了一個龐大的產品鏈，這些衍生產品在為百度賺取巨額財富的同時，也同時締造了無數反對者。
　　就在兩個聯盟同百度鬧得不可開交之時，清華大學教授、全國政協委員蔡繼明訴百度侵權案二審悄然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開庭。這起訴訟的起因是在百度貼吧里，有人建了一個名為“蔡繼明”的貼吧，專門用來謾罵蔡，因為蔡繼明是取消五一長假，推行帶薪休假的倡導者。
　　和百度屢次溝通未果后，蔡繼明在2009年正式向法院提出起訴，2010年11月海淀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判百度提供侮辱人的網絡用戶信息，但駁回了蔡繼明的其他訴訟請求。蔡繼明不服，于是起訴到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蔡稱自己不在乎官司的成敗，只是希望百度為以傷害他人為代價的盈利付出代價。
　　今年3月，蔡繼明還在“兩會”上提交了一個拆分百度的提案。在這份提案中，蔡繼明羅列了百度的種種罪狀，如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人工干預搜索結果，對一些中小企業(yè)、站長，采取不付費即不予正常收錄形式進行盤剝；盜版音樂讓傳統音樂企業(yè)顆粒無收；百度文庫收錄的多是侵權作品；百度的60余類產品幾乎涵蓋互聯網各行各業(yè)，這一切都依賴于它在中國搜索引擎服務市場的高度壟斷勢力。因此建議“對百度進行拆分，令其搜索引擎與其他產品獨立運營，保障相關領域的公平競爭�！�
　　這份提案是受互動百科的董事長潘海東之托上交的。潘海東的互動百科是百度百科的競爭對手，自2010年以來，他就一直忙于對抗百度。
　　找百度的麻煩的還遠不只這些。當當網CEO李國慶在微博上表示，2011年4月1日，當當網將停止在百度廣告投放，并愿意資助起訴百度文庫侵權。在討伐百度一事上，李國慶的老冤家、京東網CEO劉強東甚至也難得地意見一致，炮轟百度的同時，也表態(tài)“盡快撤掉廣告”。
　　在這些反對者看來，百度最被人詬病的是其核心業(yè)務―搜索引擎的公正性。資深程序員、IT評論員霍炬認為百度人工干預了搜索結果，“很多人都有體驗，如果你的搜索結果靠前，就會有銷售找你做競價排名，如果不做很快你的搜索結果就驟減�！�
　　 這個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2005年百度赴美上市的前夕，就遭遇了一批小網站的聯合聲討。起因是個人網站站長郭振東發(fā)現，他的美人魚個人文學網站被百度屏蔽，屏蔽原因則是他拒絕參與百度的競價牌名。于是郭發(fā)起了一個“反百度同盟”，號召更多有此遭遇的中小網站站長一起加入。反百度同盟最多時曾聚集了2萬多個網站站長，但終究沒有撼動百度的力量。
　　雖然百度辯解，屏蔽是因為這些網站有過作弊行為，而不是因為競價排名，但2008年央視曝光的百度競價排名黑幕證明，這群網站站長的話并非毫無根據。
　　“別人的方法，是盡量給用戶想要的東西，百度的做法是給用戶百度想給的東西。誰是百度的合作伙伴，就會排在前邊，其他人怎么辦？正常的搜索生態(tài)下，做個小網站，可能里邊有兩三個內容比較好，就可以有點流量。但百度這么一搞，它的合作伙伴會有絕對優(yōu)勢，其他人沒錢或不跟它合作就沒法混了�！被艟嬲f。
　　在霍炬看來，百度早期通過盜版MP3、捆綁軟件的方式吸引了第一批用戶，而在Google退出中國之后，更變本加厲，在一個基本沒有對手的市場上，“挾流量以令諸侯”。百度破壞一部分信息的正常流動，但也不會造成嚴重后果，因為用戶無從比較。
　　“百度這樣規(guī)模的公司，應該把盈利方式建立在正常的生態(tài)鏈上，而不是壓制別人，把你的錢拿走。做壞事都能成為這么大的公司，還能盈利，這最讓人受不了�！被艟嬲f，不管為了自己的遠期利益，還是為了社會責任感，“百度總得做事正常點”。
　　
　　沉默的大多數
　　作家的憤怒、拆分百度的提議、一樁樁官司、還有互聯網上洶涌的民意并沒有阻止百度在商業(yè)上的巨大成功，在沈浩波們的檄文發(fā)布后的第9天，百度超過了騰訊，登上了中國互聯網公司市值第一的寶座，而在一個月前，李彥宏則成為中國內地的新首富。
　　百度并不害怕，因為站在他身后的是數以億計的搜索引擎用戶，在中國，百度搜索引擎的市場份額已占到了八成。
　　吳潔就是這80%當中的一員，雖然不認同百度的諸多行為，但她還是把電腦主頁設置為百度，“Google退出了，你讓我用什么？總不能為了一些虛幻的道德要求，給自己不方便吧？”多數人和吳潔一樣，他們大多沉默著，用自己的鼠標和鍵盤為百度增加著砝碼，何況正在和百度打官司的蔡繼東也承認，自己還是會使用百度的搜索功能。
　　從技術上看，百度的不少產品也確有可取之處。經常撰文批評百度的霍炬就表示，從技術角度看百度貼吧是一個好產品。在微博之前，它把用戶在網上發(fā)表文章，和其他用戶交流的門檻，變得非常低，在貼吧之前，論壇也好博客也罷，沒有一個產品如此簡單：一個頁面點進來，連注冊都不用就可以發(fā)內容，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產品。
　　也的確有不少人認為百度的產品體驗非常不錯，正在北京一所高校讀計算機專業(yè)的余昊然，早在2006年就被百度的產品所吸引而成為百度忠實的粉絲。俞昊然這樣形容最初使用的百度空間：“非常博客的地方，功能沒有那么多，是蚌里的珍珠，非常干凈。最重要的是，他的速度比當時任何的博客要快，很多l(xiāng)ive space的人都過來了，當時百度空間還提供了一個專門的搬家服務�！�
　　被吸引的他隨后加入了百度愛好者網站，一路做到了站長。他談起起百度來，頭頭是道，“我喜歡他倡導的一些理念和文化，比如簡單可依賴的口號、做自己喜歡而且擅長的事情，聽大多數人的意見，跟少數人討論，自己作決定，對我的影響非常大�！�2007年百度的首席財務官王湛生去世的時候，俞昊然甚至還哭了一個晚上。
　　但他也強調自己和明星的粉絲團完全不一樣，“我是在研究一個公司，同時學到一些東西，一個實習的體驗”�！拔覀冞@些產品粉絲并不在意別人怎么看百度，主要是看自己用的體驗好不好�！庇彡蝗恍ΨQ自己可能是唯一一個不在百度編制內的百度員工，寫了無數關于百度的日志，每一個市場實踐背后的故事，他都會記下來，他甚至計劃寫一本書，書名叫《百度只有三十天》。
　　最讓俞昊然得意的是，百度的這些經歷讓他在積累了不少人脈，可以推薦人去互聯網公司去實習，“我對我的團隊說，我能保證你們在畢業(yè)之后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
　　和俞昊然的理性不同，北京的哥李杰是個百度狂熱的支持者。李杰甚至不認為百度有什么錯誤，“我認為它是冤的，出錢出力出任提供一個好平臺，大家去看去上傳，招誰惹誰了？我很介意大家告他，我不介意他做了什么，我覺得他做的都是對的，他滿足了大家的生活需要。”
　　在他眼里，百度是中國最好的公司，百度也不是一個商標，而是一種精神和信仰。他甚至給自己印了張名片，叫“百度第二司機”。有段長達半年的時間里，李杰都在百度樓下發(fā)那張名片，據其稱已有２１００個百度員工收到了這個名片。
　　至今，每天晚上９點以后李杰都會去百度樓下趴活，專門拉百度的員工，把他們送到家之后，再空車回到百度大廈繼續(xù)拉人，“每個月要少掙兩三千呢”。“我拉了那么多上班族，只有百度的員工是最好的，他們下班之后，討論的只有兩個字：代碼。這幫人很投入，工作起來很用心。我看不見那些作惡，我接觸不到，我能接觸的就是百度員工，他們都挺好的�！�
　　李杰有個本子，里面記載了和百度有關的一切細節(jié)，比如百度大廈什么時候奠基，什么時候封頂。他還參加了百度幾乎所有的活動，新樓的入住典禮，百度社會責任感頒獎等。盡管不懂技術，他的百度空間里還是專門開辟了一欄互聯網產品用戶體驗，對比百度和其他產品。他只是單純地認為百度的人好，產品也好，“其實互聯網就是讓網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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