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三定:找回失落了的學術情趣
發(fā)布時間:2020-06-18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學者做學問是應該有學術情趣的,或者說是應該感受和追求學術情趣的。那么,什么是學術情趣呢?這似乎是一個只能意會不適言傳的命題。我們先看下面的論述:
季羨林這樣描述自己撰寫《中國蔗糖史》的境況:“在80歲到90歲這個10年內(nèi)”,“頗有一些情節(jié)值得回憶,值得玩味。在長達兩年的時間內(nèi),我每天跑一趟大圖書館,風雨無阻,寒暑無礙!薄拔倚闹邢氲降闹皇谴髨D書館中的盈室滿架的圖書,鼻子里聞到的只有那里的書香!
梁啟超在《學問之趣味》中這樣說:“我是個主張趣味主義的人,倘若用化學化分‘梁啟超’這件東西,把里頭所含一種原素名為‘趣味’的抽出來,只怕所剩下的僅有個零了。我以為凡人必須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價值;
若哭喪著臉挨過幾十年,那么,生活便成沙漠,要他何用?”
錢鐘書打比方說,他讀書、做學術研究就像饞貓貪吃美食一樣,快樂無比。林語堂說,他從來不知道什么叫苦,他也從來不知道什么叫苦學。換言之,他所感受到的是“樂學”。
以上所引季羨林講的“只有那里的書香”,梁啟超講的“學問之趣味”, 錢鐘書講的“ 饞貓貪吃美食”, 林語堂講的“不知道什么叫苦學”,大致含義是相同或相通的,就是指學者的學術情趣。由此我們可以概括,學者的學術情趣,就是指學者摯愛自己的學術研究,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學術研究,在學術研究中感受到真正的樂趣、富有詩意的享受,進而能在學術研究中最大限度地發(fā)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發(fā)揮自己的生命潛能和創(chuàng)造力。
用上述的視角來看今天的學術界、今天的學者,會發(fā)現(xiàn)學者學術情趣的失落是相當普遍的現(xiàn)象,在一些人的身上甚至表現(xiàn)得頗為嚴重?梢钥隙ǖ氖牵缃裼邢喈敂(shù)量的學者已沒有了對學術的摯愛,他們從事所謂的學術研究是為了借此達到學術之外的目的,因而他們無法、也不可能感受到學術研究的樂趣,學術研究對他們來說是真正的“苦差事”。當然,他們自然也很難作出有創(chuàng)造性的學術研究成果。
學術情趣的失落有著深層的社會原因, 值得我們認真思考和探究。其中,深受實用主義價值觀的影響,投機取巧,唯利是圖,是學術情趣失落的重要原因。學術研究的本來目的是為認識事物,發(fā)現(xiàn)規(guī)律,探求真理。但在實用主義價值觀的支配下,一些人開展學術研究是“功夫在詩外”,是“人在曹營心在漢”,他們做學術研究或者僅僅是為了弄到學位、職稱,或者是為了爭得獎金、榮譽,或者是為了升官發(fā)財,對他們來說,做學術研究的過程是痛苦的(甚至是苦不堪言的),為了未來的學術之外的“快樂”的目的,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在這種情況下學術情趣只能離他們十萬八千里。
學術管理機構(gòu)采用越來越行政化的管理方式來管理學術,是導致學者學術情趣失落的另一個重要原因。這在高校表現(xiàn)尤為突出。近些年來,教育管理機構(gòu)越來越強化對高校的行政管理、甚至行政干涉,使得高校越來越像行政單位。很多高校常常被教育管理機構(gòu)的各種申報、評估、檢查、驗收、評比、評價、評獎所支配、左右,搞得應接不暇,高校及高校學者的自主性、主動性越來越少,真正用于作學術研究的時間和精力也越來越少。其中,強化高校行政管理最突出的表現(xiàn)是學術評價中的過分量化。其實,學術管理機構(gòu)適當進行量化是有意義的,現(xiàn)在的問題是讓量化走向了極端,給人的感覺是:學術管理就是量化,量化就是學術管理;
學術水平就是數(shù)字,數(shù)字就是學術水平。于是,這些年來,高校論文、學術著作的數(shù)量一直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這更加劇了學術研究領域急功近利的風氣,兩者之間形成一種惡性互動、惡性循環(huán)?梢钥隙ǎ切┲荒苤圃鞜o數(shù)只在填表時才有用的“學術垃圾”的學者,是不可能感受和體味到真正的學術情趣的。
學術不端和學術腐敗,同樣會導致學術情趣的失落。學術不端如七拼八湊編教材、抄襲剽竊寫論文、偽造學術經(jīng)歷、學術活動中拉關系走后門、偽造或篡改原始實驗數(shù)據(jù)、學術成果宣傳中的浮夸與造假等等。學術腐敗最突出的特點是權(quán)學交易、錢學交易。如以權(quán)謀學(這個“學”包括學歷學位、學術職稱、學術榮譽等),以錢謀學,以行政權(quán)力取代學術權(quán)威(如“官大學問大”)等。從本質(zhì)上看,學術不端和學術腐敗現(xiàn)象是“反”學術的,是學術的死敵,當然就無從去談學術情趣了。
要想讓學者找回失落了的學術情趣,或者說要讓失落了的學術情趣回歸學者,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一方面寄希望于社會大環(huán)境的改變、進步(如反腐敗的不斷深入、學術管理機構(gòu)不斷增進管理的科學性等等),同時也有賴于學界、學者自身的努力。學者應該真正明確,認識事物,發(fā)現(xiàn)規(guī)律,探求真理,是學者做學問的唯一目的,是學者最崇高的人生境界,也是社會需要學者的唯一原因和學者存在的唯一理由。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平原在《小說史:理論與實踐》中寫道:“學者一旦真能溝通‘學’與‘道’,自有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樂趣。這時候讀書,不算什么苦差事,根本用不著‘黃金屋’或‘顏如玉’來當藥引!蔽蚁耄绻覀兊膶W者都能感受到陳平原所說的“旁人無法理解的樂趣”,也就意味著學者找回了失落的學術情趣。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期待著!
。ㄝd《中國社會科學報》2009年10月22日。感謝余三定先生惠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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