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生:陰險的美國
發(fā)布時間:2020-06-06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前些天,本擬去杭州訪友,但因一連數(shù)日滬杭一帶都陰雨連綿,覺得出行多有不便,只好縮在家里看書。為保持頭腦清醒,我還特意關(guān)掉空調(diào),于上海涼意砭骨的冬日中發(fā)奮苦讀,以彌補這一年來由于在閉塞的美國生活而導致的與國內(nèi)精英知識分子之間的思想滑坡和精神掉隊。其中看到英國人齊亞烏丁.薩達爾(Ziauddin Sarder)的《東方主義》一書,尤為解頤。
該作者身為英國知識分子,雖貴為紳士,但其憂國憂民的意識卻和中國“五四”時期的知識分子不相上下。他在書中憤憤不平的談到,這些年來隨著美帝國主義在世界上一黨獨大,連昔日西方的一些核心國家即如老牌的大不列顛帝國也被美國別有用心的“東方主義化”了,成為一個與過去的中東,印度乃至中國差不多的一樣可笑的“他者”。為了證明這并非危言聳聽,他舉出這些年極為流行的美國肥皂劇《老友記》(Friends)中的兩段涉及英國的情節(jié)作為此說的鐵證,其中之一即是,每當英國出現(xiàn)時,電視畫面上便閃出那些人們早已熟捻的幾個英國意象,如威斯敏斯特教堂,大笨鐘,倫敦塔等,似乎除此“老三樣”之外,英國再也沒有別的什么值得讓那些基本上都是農(nóng)民的美國人開開眼似的。
這在“外人”,如我看來,本也無可厚非。就像在美國,一提起中國,山姆叔叔家的各路親戚們腦海里跳出來的也無非就是長城,故宮,黃土高原的什么一樣。當然,如果誰突然蹦出一個東方明珠來,盡管這個古里古怪的東西有點像不成串的糖葫蘆,但在我這個沒有藝術(shù)鑒賞能力卻慣有虛榮心的上海人想來,應該也未嘗不可。但遺憾的是,這種現(xiàn)象卻似乎很少出現(xiàn)。所以,我想,《老友記》的編劇或者導演之所以這樣處理鏡頭也是順勢而為,因為大家對這些形象耳熟能詳,一看即明白是在地球何處,不至于誤把“他國”當成美國罷了。
我這么說,并非是戲言。現(xiàn)在全世界都在全球化,說穿了也就是在美國化,那么,在一般如你我這樣的老百姓心目中,美國化是什么?
文章寫到這里,必須像周董唱歌一樣,先含糊其詞一下,然后在一段清晰的鋼琴間奏響過之后,讀者可自行決定用誰的曲子,從鋼琴王子理查德.克萊德曼到鋼琴怪杰格倫.古爾德的曲子都行,關(guān)鍵是緊接著,一定要用痞子阿姆(Eminem)凌厲的嗓音把下面的這段話給大聲唱出來(考慮到發(fā)表時可能增加編輯的工作量并占去寶貴的版面,所以不必用黑體字強調(diào),我在此處注明即可):
就是住必紐約雙子塔,玻璃幕墻閃金光,食必麥當勞,飲必可樂水,行必乘愣頭愣腦的絲毫沒有一點環(huán)保觀念的卡迪拉克,奔馳算個屁,本田太寒酸,放松必至迪斯尼,社交必是百威啤,磕某種讓人心猿意馬的藥,操四字頭的美國國罵,再即興和穿著暴露的金發(fā)女郎在盥洗間的洗手池旁或者某個空房間的地毯上跳一段脫衣舞,然后再配著人聲臉不紅心不跳的性交一下。
這就像我們握手一般簡單,隨便,仿佛只是一種常見的社交手段而已。
誰不知道美國的開放,其實就是性解放呢?
試想,若是《老友記》的導演是英國人,出于愛國,有意在片中展示一下近年來新倫敦的成就,也無外乎玻璃幕墻,麥當勞之類,若這些鏡頭出現(xiàn)在屏幕之上,是否會讓人有“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風險呢?
但殊不知我這完全是杞人憂天,在作者看來,我這番合情合理的解釋正是讓他最為惱火之處,這正是美帝國主義的陰險用心所在,就是從這些如我一樣的常人習以為常的現(xiàn)象之中,他敏感地(當然也是敏銳地)看出了美帝國主義的險惡用心:這些景觀其實是日不落帝國的太陽還未升起時便有的陳舊玩意兒,威斯敏斯特教堂11世紀就已建成,倫敦塔也差不多,1078年建成,而最現(xiàn)代的大笨鐘1859年就開始每逢整點對著泰晤士河唱歌了,所以,在某種意義上,這些東西對英國人來說,幾乎和我們的長城一樣古老。
因此,只眼獨具的作者意味深長地指出,美國人之所以有意這樣搞,就是要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英國人這么多年除了在足球場內(nèi)外光著膀子喝喝啤酒鬧鬧事外,真的什么事也沒干,不僅沒有像美國那樣與時俱進,這也罷了,還不可救藥地開始向古代和舊社會的深淵里滑去,完全被落在美國乃至世界發(fā)展的進程之外,幾乎已成為一塊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活化石和一塊新的印第安保留營地。為激起像我這樣的讀者從迷夢中醒來,他在第二點中繼續(xù)深化了這一主題,他尖銳地指出,在該劇中還有一幕流露了美國人的狼子野心,顯然,這比把大笨鐘之類的東西拿出來更加露骨,這次干脆直接開銷英國人了。男主人公之一的羅斯(Ross)要娶一位英國女孩愛美麗(Emily),該女與劇中的三個女主人公,當然都是美國女孩相比,不僅顯得非常的沒腦子,不夠可愛,而且,就連他的父母也十分的像封建社會中的貪婪愚蠢的家長,他們竟然借此機會向忠厚老實的羅斯的父母狂敲竹杠,索要彩禮。再而且,愛美麗想在一個古老的教堂舉行婚禮,沒想到竟然被拆除了,最后還是羅斯拿出美元把一家破破爛爛的教堂修繕一新,以舉辦婚禮。講到這里,這個故事已等于是伊索寓言,根本不需他人解釋了,那就是,在這個世界上,英鎊徹底完蛋了,只能靠美元了。用作者的話來說,就是“在進化樹的頂端的白人不是牛津的學者典范,而是哈佛商學院的男畢業(yè)生!
一句話,美國就是這樣把英國,還有歐洲給“東方主義化”的,這種手段與當年歐洲把東方給東方主義化了的手段如出一轍。當然,歷史重演并不可怕,不小心作了奴隸也沒關(guān)系,因為至少還有覺醒的可能,可怕的是,有些人明知如此還偏偏投其(美國?)所好,并以作這樣的奴隸為樂。作者所開列的這個助紂為虐的名單里赫然就有01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奈保爾和前些年因被伊朗領(lǐng)袖霍梅尼通緝而名聲大噪的拉什迪。在作者的火眼金睛之下,他們立即現(xiàn)出了原形:即他們都主動以東方主義的有色眼鏡看待東方,并按照東方主義的原則有意識地在自己的作品里把東方生產(chǎn)為東方主義的東西,以博取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的歡心。
當然,不可避免地,在作者開列的這個發(fā)人深省的名單上還有一個始終保持沉默,但卻幾乎是本世紀以來影響最大的東方主義陰謀家:好萊塢。這一點自然也無須多談,只要看看好萊塢的大片里凡恐怖分子皆為中東人或亞洲人即可。
如果說,作者對奈保爾和拉什迪的指斥我多少還有些不能接受外,他對好萊塢的批評,我倒是覺得心有戚戚焉。其實,我剛才所舉出的美國意象,正是來源于好萊塢的電影多年的熏陶。而真實的美國的生活和好萊塢電影里的美國生活顯然是兩回事。僅舉一例,如在湯姆克魯斯主演的以洛杉磯為背景的大片《借刀殺人》(COLLATERAL)中,湯姆克魯斯一直在流光異彩的高樓大廈間活動,似乎洛杉磯就像我們上海一樣高樓林立,奢華無比,實際上,去過洛杉磯的人都知道,除了在市中心有幾根煙囪一樣的高樓外,大都是一些趴在地上的一兩層樓高的平房,猶如一張又破又舊的地毯一樣大而無當,且毫無特色。但是,對于我們這些外國人來說,美國的生活卻就是好萊塢電影里像我們所描述的生活。由此不免讓人突發(fā)奇想,美國在利用好萊塢把我們都東方主義化的時候,是不是也把自己給妖魔化了呢?
去年,我曾在美國做了一年訪問學者,而當我的很多朋友都以為我正在加州艷遇不斷之時,殊不知,在這個至今仍有高達85%的人聲稱自己信仰耶穌基督的保守封閉的國度里,在加州的長長的狀如雞毛撣子一樣的棕櫚樹下和漂亮的海灘附近,我只能每天孤身一人守著電視看《老友記》里的三個可愛的美國女孩的表演以畫餅充饑。尤其是劇中由詹妮佛.安妮斯頓所扮演的瑞切爾(Rachel),更是深得我心。因為,即使在美國,這樣漂亮可愛的女孩,也離我們這些生活在現(xiàn)實中的人很遠,很遠。盡管我所在的圣地亞哥離好萊塢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但我覺得,其實際距離和在大洋彼岸的上?幢I版的中文字幕的《老友記》的朋友一樣遙遠。
不過,這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本文所談的東方主義的范疇,已是題外話了。
總的來說,本書還是簡明扼要的介紹了東方主義的源流和現(xiàn)狀,特別是筆者所引的東方主義在近年來的新變,還是給人以不少的啟發(fā)。比如,在看了此書后,我這幾天就一直在捫心自問,貝聿銘在法國盧浮宮弄的那個玻璃金字塔,是否也是想把法國東方主義化的某種改頭換面的產(chǎn)品?
當然,對這個問題的思考是我另一篇文章的內(nèi)容了(如果有的話)。
曲終奏雅之際,我也得說幾句這本書的出版者的壞話。該書編者在出版導言中告訴讀者,因為該書作者引用了西方人在認識東方的過程寫下的許多“污蔑,偏激的段落”,所以他們“刪改”了“個別過于露骨,淫穢,或者反動的文字”
很難想象,這是生活在2005年的中國的新聞出版工作者說的話。
真不知道,這又是什么主義在作怪?
2007-1-9于上海五角場。
《東方主義》,(英),齊亞烏丁.薩達爾,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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