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自問:那時我在哪里?】問人在哪里工作怎么說
發(fā)布時間:2020-03-18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歷史上難免有些時代比較黑暗,黑暗的時代意味著有些人由于自覺或不自覺成了時代的加害者,使別人蒙受創(chuàng)傷與不幸。而我相信受害者心里不好過,加害者的心里也不一定好過。如果有真誠的人能留下記錄,表達出自己的悔恨心路歷程,我相信那一定是最動人的人性詩篇,它的價值一定遠遠超過后來許多譴責黑暗的著作。
只是那種真誠的人實在太少了,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時代的跟隨者。在時代黑暗時,大家都黑暗,所以我的黑暗容易自我原諒;當時代改變時,人們都譴責過去的黑暗,我們也就很快地把過去忘記,更糟糕的是,甚至有些人明明以前是加害者,但也搖身一變,虛構(gòu)一些故事,讓自己變成了受害者。在一個是非太善變、廉價的社會,它不可能有深刻的良心集體反省。
2010年,加拿大名作家楊?馬泰爾(Yann Martel)出版了《貝德麗朱與維戈爾》(Beatrice and Virgil)一書,這本小說的敘述手法非常的后現(xiàn)代,但談的問題卻非常的古典。書里提到當年的法國文豪福樓拜曾寫過一個短篇故事《圣朱利安的故事》。圣朱利安乃是中世紀的傳奇人物,他是封建領主的后裔,年輕時非常嗜殺動物,后來有次殺了一頭雄鹿,那頭雄鹿在斷氣前,詛咒他會弒父殺母,這個詛咒果然成真,圣朱利安經(jīng)此遭遇,他的行為指南針開始轉(zhuǎn)變方向,他舍棄自己,照顧麻風病患,因而被封為圣人。圣朱利安的故事是在說他這個人原本是個壞人,經(jīng)過某種遭遇,他突然變成了好人,這種“突然變成了好人”的講故事方式,乃是人類很普遍的敘述方式。但楊?馬泰爾卻提出了很基本的大哉問:人的改變真的能那么突然、那么卡通化嗎?任何改變都必須是人們良心痛苦的翻騰,最后沉淀為集體的覺悟,人類只有經(jīng)過一番寒徹骨的良心洗禮,過去的惡才有可能被真正地洗滌,卡通式的改變是達不到洗滌的目的的!
楊?馬泰爾在書里因而非常深入地討論個人以及集體救贖的道理。救贖是種內(nèi)在良心的志業(yè),它不能也不該像“突然之間變成了好人”那么卡通化。他在小說里講一個老年標本師的事,那個標本師在小孩時就是殘酷的納粹少年團的團員。納粹當年邪惡的種子仍埋藏在他的心底深處,它完全沒有被改變掉。他在書里強調(diào)“藝術是歷史的救生圈”,他的意思是說,人類歷史上有過太多黑暗,也有過太多事后的指控,人們也說過許多卡通化的廉價救贖,但這都是沒用的,真正的救贖只有靠個人良心的真誠自覺,以及藝術的集體救贖力量。
人類歷史上有太多由于蒙昧而造成的黑暗,許多人都成了跟隨者或加害者,有些事當時代改變,而受到反省,但我認為跟風式的反省其實是沒有用的。我真正在意的是那些人們良心自我戰(zhàn)斗的懺悔式記錄,例如在越戰(zhàn)時代,許多美國士兵加害越南人,有些美國記者、藝術家或退役士兵能本于良心,揭露他們的加害經(jīng)驗,人們有了這種加害經(jīng)驗及反省,才會有集體的良心覺悟。
因此,在這個并不完美的世界,人類一定要保持良心的警覺,良心的警覺就是不要跟風,不要把善惡救贖問題卡通化。前幾年,傷痕文學正盛時,我受邀參加一個文學獎當評審,有好多篇都是以事后先見的范式在談過去的傷痕,但卻沒有一個人用那種“那個時代我在哪里”的態(tài)度,去描寫那個時代和我的關系――它可能是我的跟風,我的盲從造勢,甚至我的錯誤參加有關。這也就是說,我們已看多了事后的指控,但卻幾乎沒有人在自問“那時我在哪里”、“那時我在做什么”這種最難面對的問題。
我始終認為無論大到國家民族小到地方或個人,歷史上的種種都必然與我有關,因而在指責過去的許多黑暗時,我們一定要問“那時我在哪里”、“那時我做了什么”這種可能很難答復的問題。很難答復的原因,乃是這種問題里可能有著很難面對的自己。人們已習慣用卡通化的方式看問題,這絕非救贖之道,集體的救贖要從誠實地面對自己開始,這也是我讀了楊?馬泰爾的書后的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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