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川:大學教育的瓶頸與機遇

發(fā)布時間:2020-06-16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大學教育關系到國家的形象和國民的命運,更關系著中國21世紀發(fā)展的整體走向。

  中國的大學充滿了問題,也孕育著機遇。人文科學的特殊性在于,能夠救治自然科學的弊端,補充社會科學的不足。這決定了人文科學的學術風格是彈性的、可擴大空間的、柔性的,如果用剛性的標準——諸如發(fā)表多少論文、獲得多少項目、多少經(jīng)費,才可以合格地叫做大學的教授的話——那么,在這個意義上說,錢鐘書先生當時考清華大學就不合格,他的數(shù)學很糟糕。但是為什么嚴格工科型的清華大學反而錄取了他?這就在于當時用人文科學邏輯把握全局已經(jīng)成為一種共識。而當下的大學改革,可看作是在現(xiàn)代性的強烈擴張中,特別是在現(xiàn)代技術帝國的統(tǒng)治中,使人文科學的思維、精神、合法邏輯遭到進一步削弱與打擊的反應。因此,有相當一部分大學教師對此提出異議,這顯然是人文科學被擠壓以后所發(fā)出的反彈性吶喊。大學不是一個改不改的問題,問題的關鍵是,怎么改?誰改?用誰的邏輯來改?

  在教學體制、教師聘用、發(fā)表論文、設定項目等方面,人文科學應該有其獨特的邏輯——我稱之為人文科學的邏輯,這一邏輯表對生態(tài)社會、生態(tài)美學、生態(tài)文化、東方思維和東方智慧都必不可少。在我看來,北大的理科工科是世界的二流,大學的社會科學大抵也是世界二流,恰恰有一樣是世界的一流,那就是北大的人文科學。這一部分若保存不好,北大就只能成為世界的二三流大學。相反,若保存了文史哲考古的優(yōu)勢,并給予政策確促其大發(fā)展,則保存了大學人文科學的前沿性和精神命脈,使其不僅在中國而且在世界上,都會成為名列前茅的東方文化與中國學的研究中心。北大不應該強調(diào)應試教育,而應該張揚一種啟迪思維的自由的風格,一種自由表達、自由傾聽、自由對話的文化互動模式。相反,現(xiàn)在所風靡的單向的、某些人在改變某些人的命運、某些人在確定某些人是否合格之做法是極其費解的——他的合法性是什么?誰在制定規(guī)則?規(guī)則的制定者是否受規(guī)則本身的約束?而這個規(guī)則是否可行?這些都未經(jīng)討論。西方的大學還有強調(diào)人文科學的良知和教授治校這兩條改革路線,中國在并軌中能夠視而不見嗎?北大的國際并軌究竟做得如何?

  大學的改革,雅斯貝爾斯認為是非常重要的。德國二戰(zhàn)時戰(zhàn)敗,雅氏寫了《大學的精神》,我讀后感動又感慨。一個國家為法西斯所危害而被聯(lián)合國判為戰(zhàn)犯、判為在國際上不合法的時候,這個民族該不該滅絕?——不應該,應該給它一次懺悔機會。如今它重新站起來了,當代德國經(jīng)濟振興了,德國馬克值錢了,卻沒注意到德國的大學精神在起著怎樣重要的作用。遺憾的是,很多人卻常用英美的實用主義來硬性要求我們的改革,用實用主義、科學主義、科學中心主義來要求人文科學,其結(jié)果當然是南轅北轍。我希望當下的改革不是那種拍拍腦殼而做出的,不是某人在位期間想成就的一個決策、一個“政績”。

  大學和政績是兩碼事。大學是一個百年樹人的場域,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文化精神、國民意志的領地。沒有人文精神的大學改革者,那是盲人瞎馬夜半臨池!上個世界末,全世界大約只有美國沒有外語,但今天,美國在如日中天時發(fā)現(xiàn),一個不懂外語的民族是一個短壽的民族。昔日帝國西班牙、葡萄牙、大英帝國當時是何其輝煌,但今日帝國安在?美國就能保證幾百年不衰敗嗎?前些年,美國教育界開始要求全國的大學生必須學一門外語,最初學西班牙語的多,后來學東方語言逐年增加,近年來學漢語的人激增,全球已經(jīng)將近6000萬人在學漢學。這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歐洲美國人必須學會尊重差異性,必須尊重東方民族文化精神。如果這時的大學手中的這把改革手術刀,一刀切割下來的恰好是文史哲這一塊,其災難性的后果可想而知。盡管很多領導者可能在一門心思、一腔熱血地改革,但我們問的不是動機,我們問的是合法性的問題,出發(fā)點需要結(jié)果來反證。

  在這個問題上,我真是有點憂患。那些經(jīng)歷過苦難的思想者隨著退休漸漸淡出話語圈,憂患的聲音發(fā)出來有人聽嗎?誰會聽?為什么有人拿著一些生吞活剝的不成熟的東西就可以變成一個國策,而本土工作二三十年的一直深思著的學者的思想?yún)s無法出爐。說到底,外來的東西只是啟發(fā)民智,調(diào)動民情,增加對比之后的緊迫感。如果讓外來的話語宰割中國,分而治之,分而食之,那就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后殖民文化。這種后殖民對文化心態(tài)的殖民的惡果,已經(jīng)引起了理論批評家的高度警惕。

  中國需要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者共同組成當代思想庫,中國更需要真正具有人文精神的高瞻遠矚的大學校長,這樣,新世紀中國文化和教育才能走出狹窄的瓶頸,才會有新人才觀、教育觀和東方大學的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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