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新。玻澳甑幕恼Q]黃建新

發(fā)布時間:2020-04-03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當成年人的一本正經(jīng),跟孩子最純真的天性觀察發(fā)生劇烈沖突時,就是荒誕的開始   無論是什么類型的電影,里邊都應當流淌著導演本能的血液   
  荒誕的開始
  
  在大多數(shù)媒體眼里,黃建新是個極不張揚的人,他很少曝光,更少放言。即使作為中國導演家協(xié)會主席在各電影節(jié)上露面,他也始終表情溫和話語寥寥。而且從沒見他在與電影無關的社交活動中露過面。那么,這位在31歲就以《黑炮》而一鳴驚人的導演,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約到黃建新的采訪并不容易,他總是很忙。最近,他正為一部跨國合拍片擔任監(jiān)制。有導演當監(jiān)制,掛名而已,可黃建新卻真是“監(jiān)制”到了事無巨細。
  話題首先從《求求你,表揚我》開始進入。這部新片表面上看,是一起女大學生被強奸未遂的懸案,全片情節(jié)撲朔迷離好笑不斷,可在故事背后,卻直指社會人心的處處荒誕。
  可能有的觀眾會對《求求你,表揚我》的“大結局”感到迷惑甚至排斥:一生都以能爭得社會榮譽為信仰的老勞模,如今居然也與造假的村干部們合謀,在假葬禮后“死”而復生。于是讓一直跟蹤調(diào)查的記者,在故宮午門前看到老勞模“還魂”現(xiàn)身,就像撞見鬼一樣驚得天旋地轉(zhuǎn)……可這樣的開放性“荒誕”結尾我卻非常喜歡:影片中對每一種虛假社會事件的悖反逼近,都不由得讓我對現(xiàn)實生活陷入更深的困惑,以至于最后開始質(zhì)疑電影里的所有――人!正如加繆的《局外人》、卡夫卡的《變形記》,一旦文學創(chuàng)作質(zhì)疑到人本身,其所表現(xiàn)出的精神本質(zhì),才可謂是真正的人生“荒誕”。
  我問:“你的電影,處處都揮灑著‘荒誕’或說‘荒謬’的意味,你自己對此怎么看?”
  他回答說:“每個人表面都在很認真地做自己,似乎什么都對,其實卻大錯特錯;有時可能人人都感覺一件事好像出了錯,可結果它卻對了;也許現(xiàn)實中的這種悖反,就是你要問的‘荒誕’吧!
  而我,更感興趣的則是,究竟是怎樣的成長環(huán)境和人生經(jīng)歷,才使得黃建新由不自覺到自覺,逐漸走向了不可逆的電影“荒誕”呢?
  黃建新肯定地回答說:“成長的故事決定了我一生所有的東西!
  黃建新出生在西安市里一個叫“五柳巷”的地方。那巷子據(jù)說在明朝時,曾是尋花問柳之地。到1949年,經(jīng)房管局重新分配,巷內(nèi)的住戶漸漸復雜起來,既有民國舊小說中的“陜西軍閥”、幾位秦腔界的名旦,也有一些市井雜人,既不失儒雅文化又不離普通百姓的居住背景,是黃建新最初對“五柳巷”的零星童年記憶。
  “文革剛一開始,巷子里立刻就人妖難分了!原來對我們很好的大人,都被批斗;而那些平時對我們兇巴巴的,卻都戴上紅袖章耀武揚威。咦?我開始覺得有點怪:怎么好人、壞人一夜之間都顛倒了呢?”
  一說起自己的少年經(jīng)歷,黃建新剛才滿臉的倦意頓時全無,眼睛也突然亮了起來――
  “我初一當了‘紅小兵’,不上課,天天和同學值班護校,可怎么等,也沒見‘階級敵人’來搞破壞。有天晚上大家無事可做喝了點啤酒,迷迷糊糊睡得好香。半夜,身邊的同學突然捅醒我,指著一個熟睡的同學說:告訴你一個絕招!拿清涼油抹在他腳心上,再用紙板使勁扇,他的‘小弟弟’馬上就豎起來!我不信,真找來清涼油,一試,嘿!果然如此!
  還有,毛主席一發(fā)表‘最高指示’,街上就慶祝游行,我們就油印傳單,然后一起沖進西安市中心幾棟最高的大樓。先逼著人家伙房開飯。最高指示都下來了,還敢不給紅小兵開飯?白吃白喝一通,就沖上樓頂平臺,先模仿電影《風暴》中施洋大律師講演時揮舞胳膊的姿勢,把‘最高指示’一打一打地撒下樓去。散完傳單,大家排成一行向樓下尿尿,街上游行的人還以為是天上下雨了呢!”
  回憶起當年“燦爛的日子”,黃建新異常興奮,表情夸張、動作起伏,如演五禽戲般繪聲繪色。
  雖說當時已天下大亂,可11歲的“紅小兵”黃建新卻活得樂不可支。一件事情的突發(fā),卻讓少年黃建新在愕然中心生疑慮:他最要好的同學水牛一家人,忽然就被遣送下鄉(xiāng)。理由是水牛父母都是國民黨軍醫(yī)。黃建新當時怎么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整天都在一起,哪個同學病了,水牛的爸爸從來都是熱心地治病救人,怎么可能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呢?!
  講完這些,黃建新若有所思地說:“種種困惑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某件事情會突然刺激你產(chǎn)生懷疑;當這種懷疑漸漸成了思考的動力的時候,我對眼前所有的一切,就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這時,黃建新略微愣了愣神,繼而正了正身子,忽然一拍大腿,茅塞頓開地說道:“當所有成年人一本正經(jīng)做的事情,跟孩子最純真的天性觀察發(fā)生劇烈沖突時,這就是‘荒誕’感的開始。”
  
  晃悠著,捕捉著
  
  “其實我每次拍片的心理過程特別復雜。為什么實拍的時候,我老在現(xiàn)場晃悠呢?我喜歡用一個詞叫‘捕捉’。我不是到現(xiàn)場去制作和表現(xiàn),而是在‘捉’,捉我空靈中的一種感覺。如果只是讓我去按劇本一條一條地拍,那我根本找不到創(chuàng)作的興奮。我更愿意循著心里的感覺,和劇組所有的人一起去‘捉’!有時看似沒什么區(qū)別的幾個鏡頭,我就能‘捉’到很微妙的不同,而且知道哪個是對的。但你要問我為什么‘捉’到的那個就對?我就講不清楚了,完全是潛意識的。反正大家就跟我一起去‘捉’吧。有一次,劇本上的16個字,我們‘捉’了仨通宵。
  我感覺拍電影其實是一個很心理的過程。心理活動不是靠一個個鏡頭和一段段表演機械組合起來的。心理的東西,是要靠對細節(jié)的‘捕捉’和累積才能完成的。以前有一種說法,每一種民族精神,都是由文化史、經(jīng)濟史、社會史、發(fā)展史綜合而成的。后來有人提出,一個民族最微妙的還是她的心靈史。我但愿自己的電影,就一直是在捕捉這20年來中國人心靈是如何在發(fā)展、變化、流動著的。包括荒誕,也是在‘捕捉’中漸漸被意識到的。”
  我問:“你就像一只電影獵豹一樣,一直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捕捉’著人生與社會的荒誕。那么,你感覺這20年來,做到自己認可的最好了么?”
  黃建新:“沒有,正因為一直覺得沒做到最好,因此還想繼續(xù)去拍。所以有時找人家投錢,我說600萬就差不多了,人家說給你400萬行不行?我回來摳摳算算,再跟演員商量商量,咱們都讓一讓,就可以拍了;于是大家說:那行,就讓吧。于是電影拍出來了,就是這樣。我的愿望其實一直都是在實現(xiàn)的過程當中。原來看到黑澤明說‘越拍電影越不知道電影是什么’,感到不能理解。但是等拍著拍著我發(fā)現(xiàn)電影可以無限擴展時,才知道自己很渺小、能力有限。拍電影真正吸引我的也就在這里,它充滿挑戰(zhàn),不是單靠經(jīng)驗就能完成的。在表達荒謬感時,它可以外表極其平靜,但內(nèi)里極其復雜。拍電影就是一個捕捉和尋找的過程。所以我的很多電影可能并不完美,但它們都是我一直努力在追求的過程。很累,也很有意思!
  
  流血還是淌水?
  
  不久前,黃建新不無感嘆地說:“下一部片子,我打算完全不動腦子去拍,如果還不能和觀眾達成溝通,以后我就放棄這種嘗試!蓖高^這句話,我們能看到黃建新的某種失望,但同時,也淡淡地帶出他面對市場曾經(jīng)對影片做出的妥協(xié)。其實,眼下有個別導演,每拍一部片子,就如同給自己戴了一副面具,當他們的一系列作品問世之際,也不過就是一堆取悅的面具游走之時。
  黃建新曾經(jīng)說過:“我希望電影是一個載體,但愿我能夠把自己的部分生命賦在電影里。有一天,我的聲音停止了,可我電影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如今在文化界,似乎一說“堅持”、“堅守”,就給人一種很悲壯的慘淡感覺。我問黃建新是不是也覺得堅持的日子會很難,可大為意外的是,黃建新的反應是“嘿嘿”地童真一笑:“的確有人問我,你是怎么堅持下來的,不可思議,居然堅持了20年,換了我?guī)滋於紙猿植涣。我說沒有哇,我沒覺得我成心要‘堅持’什么。其實,人活著可能會有很多本能的欲望,比如饑、渴、性等等,可我覺得,人的理想當中還有另一種本能欲望,就是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有人喜歡用電影去爭名,有人喜歡用它去爭利,各有各的選擇,不必厚此薄彼。我就是喜歡把藏在自己心里的很多意思,用電影傳達給觀眾。這是我拍電影的初衷,我只是從來沒忘記這一點而已!
  “拍電影的初衷!”――黃建新一語道破我心中許久的困惑。面對當今內(nèi)地電影的慌慌忙忙和急功近利,清醒的黃建新一直都執(zhí)行著自己的“退一步法則”。他說,退后一步才能看得清前邊。從他的電影里,我們更能感覺到他清晰的行為脈絡和有條不紊的創(chuàng)作節(jié)奏。
  用黃建新自己的話說:“法國有一部電影叫《壞血》,我覺得這名字真好!無論是什么類型的電影,里邊都應當流淌著導演本能的血液。哪怕是壞血可它也還是血,總不能一部電影拍下來,從導演創(chuàng)作血管里流出來的都是白水,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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