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一直感到恐懼,但全世界都在看著我們】
發(fā)布時間:2020-04-05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一群人,身著統(tǒng)一帶有灰帽的運動衫,黑著眼圈,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正排隊等候接受核輻射檢測。他們顯得疲憊、恐懼,無奈中透著宿命,仿佛告訴人們,他們剛從地獄回來。 他們是“福島50死士”,剛從福島核電站事故救援現(xiàn)場撤下來。那里已成“人間地獄”。幾個小時后,他們將重返“地獄”,去輪替堅持戰(zhàn)斗在那里的同事。
3月15日,福島第一核電站2號機組發(fā)生爆炸,核泄漏危機急速升級,數(shù)百名工作人員火速撤離,但有50名日本東京電力公司員工,懷著必死的信念留下死守。之后,更多人加入其中,180人,300人……他們以50人一組的方式輪流執(zhí)勤,“福島50死士”成為日本精神的新代名詞。
然而,十多天過去了,由于種種原因,日本方面對“福島50死士”的真實情況始終諱莫如深,他們隱藏在“聚光燈中心的黑暗”中,成了“看不見的英雄”。直到3月27日,英國《星期日電訊報》發(fā)出了第一篇關(guān)于這些“死士”的專訪……
“面對看不見的敵人”
3月15日,深夜11點,東京消防隊“超級救援隊”負責人Kazuhiko Fukudome正在家中。突然,電話鈴響了。電話內(nèi)容很簡單:“集合你的人,趕往福島!比缓缶蛼炝恕K仡^對妻子說:“我要去福島!彼瓷先槈牧耍芸炀玩(zhèn)定下來,只說了兩個字:“小心!彼,此時,如果她表現(xiàn)勇敢,對丈夫是一種力量。
此前,媒體已有“福島50死士”的報道。一名東京電力公司職員決定留守福島后,只簡單地給妻子發(fā)了條短信:“我不回來了!绷硪晃黄拮邮盏降恼煞蚨绦耪f:“我恐怕回不去了,請你好好活著!币晃贿有半年就要退休的東電員工,自愿成為留守者。他說:“核能發(fā)電的未來取決于我們?nèi)绾螒?yīng)對,我將帶著一種使命感參與搶險!薄
違抗命令?
這一念頭從未閃過Fukudome的腦海,但其他雜念洶涌而來。在前往核電站的路上,寂靜無聲,誰都沒有說話!盁o盡的擔憂籠罩著我們。我們執(zhí)行過許多任務(wù),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在平時訓練中練習過,但這次,面對的卻是一個看不見的敵人,”Fukudome說。
抵達核電站時已是凌晨兩點,3號機組開始發(fā)生核燃料棒熔毀。周圍漆黑一片,透過消防員的頭燈,看得見反應(yīng)堆上冒著煙和蒸汽。所有消防設(shè)施都被毀了,他們得到通知:噴注海水,讓反應(yīng)堆冷卻下來。
消防隊被分成三組。第一組開一輛消防車到距核電站800米遠的海邊,抽取所需海水;第二組在距離反應(yīng)堆約2米處,實施噴注;第三組在前二組中間位置,隨時準備接應(yīng)。
“情況遠比我想象的糟糕。一切都被埋在碎石之下,”Fukudome說,“鋼筋混凝土石塊隨處可見,所有下水道檢修蓋都被掀掉了,道路阻塞。我們根本無法把車開到海邊,所以只能扛著軟管,在黑暗中奔跑八百多米到海邊!
附近停著一輛逃生車,始終處于發(fā)動狀態(tài)。如果放射性物質(zhì)水平大幅上升,救生車將載著救援人員迅速撤離現(xiàn)場。而此時,對人體有害的核輻射,正源源不斷從反應(yīng)堆迅速擴散。
“我們彼此大聲呼喊,‘很快就到了!堅持到底!再把軟管拉過來一點!’都是類似的話,” Fukudome說,“我們都戴著呼吸器,所以必須大聲喊叫。當看到水從軟管中噴出來射向反應(yīng)堆時,我們都大聲歡呼‘成了’并向空中揮舞拳頭。然后,我們退后一些,因為軟管可以自動操作!
除了呼吸器,他們只穿了平常的工作服,橘黃色的連衫褲上印著一只瑞士圣伯納德救護犬的卡通圖案。“我知道那里有放射性物質(zhì),但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我就穿著平時的衣服,”Fukudome說,“外面再套一件薄薄的白色衣服,除此之外,再沒有什么了!
那他有沒有受到輻射?
“是的,”他說,但看上去似乎并不十分擔心!拔覀冊诂F(xiàn)場呆了26個小時,然后去了休息處,在那里他們?yōu)槲覀冏隽藱z測。我的衣服、襪子上都有很多放射性物質(zhì),所以都被沒收了。我們洗了淋浴,然后又做了檢測。我依然不算‘徹底干凈’,但已經(jīng)‘足夠干凈’!
東電公司在撒謊
供“福島50死士”暫時歇息的地方很特別,是一艘名叫Kaiwo Maru的漂亮四桅帆船。它停泊在距離核電站十幾公里遠的海港小名濱。這艘船原本準備開往夏威夷檀香山進行學員航海訓練,現(xiàn)在被臨時調(diào)來執(zhí)行這一特殊任務(wù)。
小名濱也遭遇了海嘯重創(chuàng),碼頭周圍的船只都嚴重受損,水電設(shè)施均無法使用。但Kaiwo Maru自備發(fā)電機、淡水,還有一些原本為航海學員準備的供給。
船上的餐桌旁,幾名“死士”正吃著用咖喱烹煮的食品。這是他們幾天來吃的第一頓熱飯。甲板上有熱水淋浴可以沖洗,船艙里有舒適的床鋪可以睡覺。如果想放松緊張的情緒,這里還有一個小型圖書館,有不少漫畫書和各種報紙。
但沒人感到放松。疲倦、焦慮,籠罩著這些沉默的工作人員。“他們非常安靜,”船長Susumu Toya說,“吃飯時沒人說話。”給他們啤酒,他們也不喝。當嘗試著與他們說話時,從他們的臉上分明可以讀到一陣又一陣的恐懼和擔心。沉默,還是沉默。
“核電站后來能恢復(fù)電力,實在是上帝的庇護,因為在如此黑暗的條件下工作,實在是太可怕了,我感到很不安全,”來自巖手縣的電力維修工Akira Tamura說。
和消防員們一樣,這些維修工進入核污染區(qū)后只有最基本的防護配備。他們每個人都配有呼吸器,但全套的防護服只有幾十名長時間呆在核電站的高層工作人員擁有,不可能人手一套。
大多數(shù)工作人員穿的是用高密度聚乙烯制成的白色套裝,和普通油漆工或清潔工穿的制服材料一樣,可以防止放射性物質(zhì)接觸皮膚或進入人體,但不能抵擋大多數(shù)輻射。為了避免輻射物附著在制服表面,這些制服只能使用一次。目前,核電站里已堆積了上百件廢棄的制服。
他們的主要防護來自兩個能追蹤放射性物質(zhì)的“徽章”,一旦達到危險標準,它們會發(fā)出警報!拔覀冏畲蟮南M褪俏覀儧]有一直呆在最危險的區(qū)域里,”一名“死士”說,“他們對我們說,只要我們不是一直呆在那里,附著在制服表面的放射性物質(zhì)就不會影響我們的身體。”
這些工人只能寄希望于他們說的是真的。但越來越多的事實卻在指證,他們似乎并沒有說真話。
3月24日,來自東京電力公司合作企業(yè)的兩名搶險工人在3號機組渦輪機房地下室架設(shè)電纜時,由于受污染的冷卻水進入靴子,他們腳踝以下的皮膚受到2至6西弗輻射(1西弗=1000毫西弗),是正常水平的1萬倍。日本厚生勞動省3月16日將核電站工作人員容許暴露的輻射量法定上限,從原先的50毫西弗上調(diào)至500毫西弗。即便按這一標準,這兩名工人所遭受的輻射量也達到了全年承受量的24倍。同時,兩人的尿液中也檢測到了放射性物質(zhì),這意味著他們體內(nèi)也受到輻射影響,以后可能出現(xiàn)灼傷癥狀。
而日本新聞網(wǎng)指出,早在3月18日,3號機組就已經(jīng)檢測出高放射性物質(zhì);3月24日作業(yè)前,1號機組也檢測出超高輻射量,但東電方面并沒有及時將這些信息據(jù)實告知現(xiàn)場作業(yè)員工。日本原子能安全保安院3月25日表示,搶險員工中,已有17人遭受了100毫西弗以上的核輻射。
日本首相菅直人3月26日承認,核電站的情況依然“不穩(wěn)定”,他敦促周圍20至30公里范圍內(nèi)的人員“自愿撤離”。而這一范圍,也包括停泊著Kaiwo Maru的小名濱港。
他們別無去處
冷卻反應(yīng)堆的工作結(jié)束后,接著便是搶修電力。只有恢復(fù)電力,核電站系統(tǒng)才能真正得到控制。Tamura親歷著這個過程。
最初,他和他的同事只能在核電站席地而睡,因為當時還沒有實行輪班制,他們需要24小時待命,F(xiàn)在情況有所好轉(zhuǎn),不過,“我到這里(帆船休息處)來也只是洗個澡,明天我還要回去,”Tamura說,“我們一般工作一小時后,換下來休息兩小時,用這種方法盡量減少暴露在放射性物質(zhì)中。開始做這工作的只有10人,現(xiàn)在有30人,讓我們有時間吃點東西!
雖然目前有數(shù)百人在現(xiàn)場實施搶險,但真正具有專業(yè)電工技能的人很少。外界通過報道得到的印象是,核電站的情況正在好轉(zhuǎn),但工人們并不那么自信。搶修隊隊長Nobuhide Suzuki說:“整個隊伍精神十分緊張,那里的情況很危急,但我們必須堅持到底。我們都感覺到肩負的重任,希望能渡過難關(guān)。我們一直感到恐懼,但全世界都在看著我們。”
在輪休的兩個小時里,他們撤到一棟樓里。它位于核電站中心位置,建于去年10月,可以防御強震。在那里,他們可以脫掉呼吸器,靠著墻席地而坐,吃點簡單食品,比如方便面、瓶裝水等。大約有50名高級管理人員和操作員,包括核電站站長,幾乎全天候呆在這個建筑物里。
“我一直都很害怕,”一名32歲的年輕人說,“但我知道,我的工作很重要,必須去做,這就是我的動力。”
一名地震發(fā)生時正在現(xiàn)場的工人描繪當時的場景:頃刻之間,主電力網(wǎng)癱瘓,4號機組發(fā)出可怕的轟鳴聲,地面出現(xiàn)巨大的裂縫,建筑物的墻壁也在開裂。在海嘯到來之前,他們慌忙逃離核電站。隨著形勢的惡化,3月14日,3號機組發(fā)生第一次爆炸。當時,正好有6名來自日本中央生化核武器防御部隊的士兵乘坐兩輛車抵達機組,6人全部犧牲,被埋在廢墟之下。
在帆船上歇息的“死士”們,自從執(zhí)行搶險任務(wù)以來,至今尚無一人與家人見面。“如果我現(xiàn)在能做一件事的話,我真的非常希望見到我的妻子和父母,”Tamura說,“我給他們發(fā)過郵件,他們回復(fù)說他們非常擔心!盨uzuki說,他只和家里通過一次電話,孩子們對他說:“我們支持你!倍钠拮訁s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實在太傷心了”。
這些“死士”的家人,除了暫時與丈夫離別之外,大多數(shù)還經(jīng)受著另一重傷痛:失去家園。他們住在避難所里,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那里就是他們的家。
勇氣,并不會因為害怕而缺席,它一直都在,哪怕在你感到恐懼之時。按照這一標準,這些“死士”都是真正的“勇士”。
但除了驕傲和責任,也許還有另一個理由來解釋他們?yōu)楹螆允貚徫唬核麄儎e無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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