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起步【中國制造:半坡上的變奏】
發(fā)布時間:2020-02-18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中國制造|現實] 風霜雨雪 幾公里的狹長丘陵谷地里,聚集了3000多家制鞋或鞋材企業(yè),它們分布在朝向各異的民宅或廠房里,這些建筑看起來像各種比例的水泥方塊,雜亂地簇在蜿蜒的公路兩旁,被綠色的田野包圍,更遠處,起伏的丘陵郁郁蔥蔥。
首次來到吉隆鎮(zhèn)的人,很難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這里屬于廣東惠州,20年前還是一個鄉(xiāng)村小鎮(zhèn),但現在或許是全世界鞋廠密度最高的地方。幾乎有樓房處就有幾十家鞋廠。
雖然在兩年前如愿拿到了“中國女鞋生產基地”的牌子,但這里的鞋廠絕大部分只能稱為家庭作坊,幾臺鞋機、二三十個工人,就是一個廠。這里最大的企業(yè),到了東莞,只能算中等規(guī)模。
“我們現在是風霜雨雪都遇到了,就是沒有陽光。”說話的鞋廠老板數起手指頭,原材料價格上漲、人民幣升值、出口退稅減少,還有勞動合同法。旁邊的人提醒,電價漲了、缺工也得算上。
“風霜雨雪”加起來,成本上升差不多30%,是利潤的幾倍,價格又提不上去,“沒訂單,還主動一些,手上有訂單的,做多少虧多少。”
可開工廠的,又不能不開工,要不工人都走了,拿了合適的訂單也做不了。幾臺機的小作坊還好,隨時可以關門,大廠只能硬著頭皮做。即使這樣,還有麻煩――工人不夠。
吉隆鎮(zhèn)上的當地人只有不到5萬,但外來工人有15萬,每年生產6億雙女鞋,80%出口。這里的月工資已經到了1600元以上,比“珠三角發(fā)達地區(qū)”高出了二三百元,可因為是農村,前兩年開始工人慢慢短缺。成本上漲的麻煩甚至比不上缺工的麻煩。
到處都缺人。在座的一個老板,去年剛投產了鎮(zhèn)上最大的鞋廠,現在開工不足20%,“只要有工人,我還是有把握做下去的!
鎮(zhèn)上的鞋業(yè)廠商會去年組了一個團,到內地幾個省份去招人,悻悻而歸,“內地的政府很客氣,但名為勞務,實際是想招商!
現在很多小廠關閉,他們看到的“只有黑暗,沒有光明”。
怎么活下去?
遷移?“怎么遷?我們都是吉隆的農民,幾個人、幾十個人用鉗子做鞋,一步步走過來的。身家都在廠房、設備上,現在賣也賣不出價。走也走不動!
升級?大部分吉隆的鞋廠還處在從作坊向流水線升級的過程中。建了流水線的大廠“只能談生存”,用什么升級?
拿定價權?“你告訴我,我們這些草根小企業(yè)怎么去拿定價權?去年年底,龍永圖在東莞說,中國制鞋企業(yè)要拿到定價權,我?guī)缀趼牪幌氯ァK约涸囋!?
更大的麻煩還在后頭。勞動合同法執(zhí)行后,工人和老板的糾紛肯定不斷,現在許多工人動不動就是“我告你”,接下來幾個月要忙著應付糾紛了。
確實沒有一個好消息。難道這個奇跡小鎮(zhèn)只能從此沒落?對著幾位神情凝重的草根老板,記者不忍心問出這個問題。但一個老板的喃喃自語,還是讓人心生安慰,“我們當年怎么走過來的,就怎么走過去!毕M騺韺儆谧跃日。
大考來了
100多公里外的深圳,“氣壓”遠沒有吉隆那么低。
“現在MIC(中國制造)面臨一次大考,不是一般的升學考試,是高中升大學的考試!鄙钲跇s恩公司副總經理方至剛對中國制造的處境有著自己的判斷。方至剛1986年就來到東莞,管理一家臺資鞋廠,是第一批到大陸的臺灣人。他一生只做了一個行業(yè)――制鞋。
當初他來到大陸,正是由于臺灣鞋業(yè)因成本全面上升而整體外遷!芭c20年前的臺灣相比,現在大陸的成本大沖擊,我看到的是更坦蕩的路!
他認為,這次成本沖擊將帶來行業(yè)整合的機會,是好事――一直以來,有太多的小企業(yè)打價格戰(zhàn),把市場行情搞亂,他用“宵小”形容它們――現在,行業(yè)里真正有能力的企業(yè)將有可能在合適的舞臺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了。
“行業(yè)會更健康,MIC會打得更響。曾幾何時,MIC是低等品的代名詞,如果這次大考能過,MIC將來就是國際品質的代名詞!彼f,從這個意義上,他歡迎這次沖擊。
他認為,該轉移給客戶的成本就要轉移,MIC應該勇于提價,“如果外國人不接受,就讓他們離開中國市場好了!
他現在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本地公司,但已經是全球第五大運動鞋貿易商,在福建泉州有自己的生產線,今年出口價格已經提高了20%以上,現在訂單忙得做不過來,工廠負責人不得不到東莞來招工。
方至剛唯一的擔心是,成本上升過快,可能會讓一般健康的企業(yè)都消化不了,只有真正強壯的企業(yè)才能過關。
在東莞,另一個臺灣人葉先生也執(zhí)同樣的看法。他在一家臺灣大鞋廠任主管,同樣“這輩子只做了制鞋一個行當”。葉認為,大陸目前的成本上升比當年臺灣的情形還要劇烈,“這么多種成本同時漲,從來沒見過!
40年前,日本人把制鞋業(yè)交到臺灣人手上,20年前臺灣鞋業(yè)整體轉到大陸,“再過10年,臺灣人要把棒交到大陸人手里了!爆F在,制鞋業(yè)里,已經很難見到30歲左右的臺灣人了。
臺灣鞋業(yè)人最大的遺憾是只有加工,沒有品牌。
葉先生認為,大陸人有可能彌補這個遺憾,“大陸自己就是一個大市場,現在成長的一代又很年輕,比我們束縛少,如果政府支持,就能有自己的大品牌!
至于當下這一關,他擔心與外國采購商的價格博弈僵持期會太長,“最好不要到別人讓步時,自己先倒了太多!
制鞋業(yè)屬于勞動力密集型產業(yè),受此次成本上漲沖擊最大。顯然,價格博弈正朝有利于制造方的天平傾斜――根據海關統(tǒng)計,今年前5個月,東莞出口的鞋子,平均單價上調了27.3%。
東莞企業(yè)大量倒閉的傳聞,去年就不斷傳出,廣為傳播。受訪的東莞政府官員認為,是有一些企業(yè)關門,但遠非成千上萬,倒的大多是“體質較弱”的中小企業(yè),上規(guī)模的企業(yè)出事的很少,整個行業(yè)出問題的現象還沒有出現。
官員表示,他們現在的關鍵詞不是“生存”,而是“提升”,更關注的不是挽救體質弱的企業(yè),而是如何幫助活下來的企業(yè)提高技術含量、品牌價值,使面向生產的設計環(huán)節(jié)更多地轉移到東莞,讓東莞變成高質量的全球制造基地。
千萬不要低估中國制造的實力
現在,目光轉到了千里之外的浙江臺州。
一位經常來臺州調研的PE(私人股權基金)管理人員告訴記者,千萬不要低估了中國制造的實力。人們印象中的鞋業(yè)、紡織和玩具不能代表中國制造,過去中國制造大多數是賺點加工費(這樣的企業(yè)不在少數),但現實中產業(yè)在升級,老板們的眼界在開闊,好的企業(yè)和行業(yè)總是層出不窮,給人們帶來驚喜,也帶來信心。
臺州市商業(yè)銀行的客戶經理則說,今年以來銀行的利潤依然很好,從基本面看,企業(yè)大多還是可以維持的,倒掉的往往是那些失去了認真、寂寞地做好一個產品耐心的企業(yè)――前兩年,機會太多,以至于很多企業(yè)家很難專注于某個領域,并在自己領域做出卓越的成績!耙粋企業(yè)的倒閉就像地震中建筑物倒塌一樣,是由于多種因素!
臺州市發(fā)改委主任鄭薦平說,在臺州,目前技術密集型的產業(yè)很不錯,資本密集型的則一般,勞動密集型的就不好了。
雖然轉型和升級不是那么簡單,但臺州正在這條路上。比如,做工藝品的可以轉做汽車裝飾件;塑料也一樣,原先做牙膏臉盆,地攤上到處都是這類臺州貨,全國鋪天蓋地,但現在已經基本轉到做上下水管、汽車摩托車塑料配件等。更高級的醫(yī)藥也一樣,一開始做化工,之后做原料藥,再后來就到成品藥了。
“至于低端的制造業(yè),則只能轉移到中西部去!
臺州經委主任張銳敏則承認,臺州企業(yè)確實出現了困難,表現在增幅下降、效益滑坡、投資萎縮。“但我覺得下滑是合理的、正常的,不下滑才不正常,說明這個地方生存在真空里,或者說在作假!
但臺州企業(yè)的生存能力,比其他地方的企業(yè)更強。整體出問題的就只有縫紉機行業(yè)。由于紡織和服裝行業(yè)普遍不景氣,因此縫紉機行業(yè)出現整體性萎縮。
張銳敏談到,之前被廣泛關注的飛躍公司資金鏈出問題一事,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研發(fā)投入過大,又遭遇銀根緊縮而產生。
電動縫紉機的芯片原來都是從日本進口,提價權在人家手里,有時候為了芯片整個縫紉機無法組裝生產。所以他們投入兩億多人民幣,和中科院合作研發(fā)芯片。搞研發(fā),銀行不可能貸款,只能用資金寬松時的流動資金。這兩個億投到那里去,還沒產生效益,就遇上銀根緊縮,資金鏈就繃緊了。
現實中,明顯可以看到,真正有技術創(chuàng)新能力的,而且這種技術創(chuàng)新能力已經形成市場能力的,有品牌的,基本可以克服成本上升的影響。附加值比較高的企業(yè),提價的能力就強,現在對他們來說是機會。
海正藥業(yè)就是這樣一個企業(yè)。它連續(xù)52年沒有虧損記錄、持續(xù)增長,被認為是臺州的驕傲。
在上世紀70年代,它剛踏足醫(yī)藥領域時,就開了國內企業(yè)上門買技術的先河――花9萬多元購買了一種新藥成果進行生產,F在,他們在產品的儲藏開發(fā)、新產品研發(fā)的先期投入非常堅定!艾F在我們每年的研發(fā)投入占到銷售額的8%,去年我們達到了9%多,發(fā)達國家也沒有這么高的比例!焙U墓芾砣藛T很驕傲地總結,海正的經驗是:風浪來了,靠臨時調帆、調螺旋槳都晚了,應該在沒風浪的時候就把動力都儲備足了。
海正藥業(yè)的董事長白驊62歲了,現在每天早上6點到廠里,晚上10點多回家,對于他,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工作。
這樣的專注和熱愛,或許正是中國制造的能量之源。或許正是因為在臺州看到太多同樣的熱愛和關注,那位PE管理人員才會毫不吝嗇地把信心給了臺州。
民工哪去了?
在各處的采訪中,記者被同一個問題困擾:民工哪去了?許多受訪者也向記者提出了同一疑問。
中國經濟出現下行信號,這是中央高層都認同的判斷,F在許多中小企業(yè)日子不好過是事實,一些企業(yè)壓縮生產線甚至破產也是事實,這意味著,必然有一部分人失去了工作,市場上勞動力的供給會相對多起來?墒,為什么到處都在缺工,甚至比以往更甚?
記者曾就這個問題向一位研究宏觀經濟的美國教授請教,他凝思許久,給出了答案:“中國經濟在幾個月里實現了升級”。
這當然是開玩笑。經濟學家給不出解釋,那么現實中呢?
去年11月,東莞常登鞋廠宣布結業(yè)――并非倒閉,只是臺灣老板對未來預期不好,主動退出了這個行業(yè),有傳言說,老板回臺灣從政去了。
今年3月底,記者來到已關門的常登,整潔的廠區(qū)里只有幾位負責銷售原廠設備的人員,其中一人告訴記者,“常登關門了,沒有傷害到任何人!
老板給的賠償很公道,7000員工也按不同工序分批遣散。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個細節(jié)是,其他工廠紛紛在常登門口現場招工,甚至有的工廠派了大巴來接人,這里的員工不僅沒有失業(yè)之虞,相反成了爭搶對象。
而在7月,記者在東莞的華堅集團門口,也注意到,有大量從其他工廠來應聘的生產線工人,甚至有的是整條生產線上的人一起過來。
在江西的上高,由于裕盛、旺旺等大型企業(yè)前來投資,使這個著名的勞動力輸出大縣(每年6萬人外出打工)出現勞工緊缺,兩年時間里,他們從勞動力輸出地變成輸入地。
過去當地的企業(yè)自主招工一般都能招滿,但2006年裕盛投產后,裕元、匹克、旺旺等用工大戶就不得不依靠政府組織招工。每年勞動部門向各鄉(xiāng)鎮(zhèn)下達招工指標,在春節(jié)前后鄉(xiāng)鎮(zhèn)干部逐戶上門做工作,勸說外出打工人員進入本地企業(yè)工作。
從2006年到2008年兩年間,上高縣便勸留了近3萬勞動力在本地就業(yè),同時將原來留在農村的近1萬農民通過培訓轉化為企業(yè)員工。
但這仍滿足不了需求。上高政府不得不多管齊下:一方面向四川、湖南等勞動力資源大省派駐勞務機構,吸引外地勞動力前來上高打工;另一方面則在上高設立了省級職業(yè)培訓基地,以吸引周邊地區(qū)人員前來培訓,并留在當地就業(yè)。
為了方便本地勞動力的就業(yè),上高縣開通了環(huán)繞全縣的公交系統(tǒng),本地農民除了白天上班之外,晚上和雙休日還可以做些家務和農活。
在政府的努力之外,企業(yè)的用工制度也發(fā)生了變化,對工人年齡的要求從過去的35歲以下放寬到了45歲,同時在每年的農忙季節(jié)視生產情況給員工放假,以吸引更多的農村勞動力前來就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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